作者:幸佳慧
2014年,波士頓兒童醫院的研究人員發表一項研究,他們發現美國給數千萬兒童服用的過動症藥物,其臨床測試實驗根本大有安全漏洞的問題。研究人員確認,受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簡稱FDA)認可的32個ADHD藥物的臨床測試中,其實只有五項測試是針對藥物的安全性做檢驗,而且每個藥物在獲得FDA審核之前,平均只測試了75個病人,且這些測試的時間長度也只有平均四周的時間。(PLOS 研究期刊:波士頓環球報)
這項發現讓身為研究者與波士頓兒童醫院主治醫生的曼德(Kenneth Mandl)視為「醒鐘」且讓他甚感憂心,他呼籲兒童醫生必須嚴肅看待這問題,因為那些藥不只大量被開出,且兒童服用時間不只是短短幾個星期,而是長達數年。
美國目前有超過一千兩百萬的兒童被開出精神藥物,平均每五個小孩就有一個在服用,去年美國更爆發有超過一萬個二到三歲嬰幼兒被開立ADHD藥物 Adderall處方籤,逾越了美國兒科學會的診療規範。(《紐時》新聞)
美國光是ADHD的藥物生產,每年就有逾百億美元的收益,且逐年增高。
兩度獲得普利茲獎的知名人權作家紀思道(Nicholas Kristof)於今年11月在《紐時》寫了一篇名為〈藥物、貪婪與一位死亡的男孩〉的專欄文章,直論美國藥廠與這個兒童新流行病之間的曖昧糾葛與貪婪人心。
紀思道的文章,一開頭出場的就是今年七月出版的《過度用藥與不足治療:我的獨子如何死於當今有毒的兒童精神健康工業》一書的主角安德魯.法蘭思。(中文書名是暫譯,Overmedicated and Undertreated: How I Lost My Only Son to Today’s Toxic Children’s Mental Health Industry)科。
安德魯五歲時就被精神科醫師開立「利他能」處方籤,隨著年紀越大,醫生開給他吃的藥種增加,因為沒用,便越吃越多。狀況仍沒改善,許多學校不要他,他也放棄自己。最後安德魯十五歲的身體終於承受不住這些藥物帶給他的折磨,一個星期五他還好好的去上學,晚上很尋常,但星期天便被判了腦死。
安德魯的父親史帝夫,在書中用「活潑、有趣、超級熱愛運動的小孩」形容自己的小孩。史帝夫是個工作三十年的健康顧問,任職九家製藥公司的經理人,他以為安德魯特別幸運,即使有些問題卻有一對容易取得醫療照護的父母。然而,最終證明是他沒能擔任自己孩子稱職的健康顧問,也沒能保護孩子的生命免於藥物殘害。在失去孩子後,史帝夫才深惡痛絕的面對自己長年逃避的問題,忍痛寫下自己孩子十幾年來做為過度用藥的犧牲者經歷,並一併檢討精神用藥與藥廠的問題,除了質疑絕多數用藥皆無FDA規範的安全與效力許可,也論及極為嚴重的仿單適應症外的使用(off-label)情況。
史帝夫在這本書的網頁上打著「保護你的孩子」大字樣是從他親身苦痛經歷中凝鍊出的血淚訊息。他說:「我不是專打藥物、保險公司或故意批評醫生的人。但美國『兒童精神照護』這塊,至今絕對誤入歧途了。我所看到的錯誤非常驚人,我們極需嚴肅而徹底的改革。」
《過度用藥與不足治療》是本讓人讀來痛心也震撼的傳記,該網站有不少資訊跟部份章節可讀。哥倫比亞大學的醫學中心的精神醫學教授馬克.歐佛森說:「此書極為動人也使人深深悲痛,史帝夫寫出對有精神問題的年輕孩子過度用藥所導致的悲劇後果,這凸顯了我們必須將『兒童少年的精神健康照護』轉往另一個新方向的急迫性。」
這幾年國際上不乏勇於掀開「藥廠與診療」互利面相的醫生,也越來越多人像紀思道這樣的作家與記者媒體直指問題核心,說出:「當今兒童情緒與精神的問題,已經變成藥廠工業的一大金礦了」這樣的話。
這個月,連美國頗受歡迎的綜合性雜誌WIRED,線上版都推出一則標題直白的短片:「ADHD藥物賺著大錢,但我們卻渾然不覺身陷危險關頭」。
我將影片重點翻譯整理如下:
1. 美國,光是ADHD藥物,每年就創造超過一百三十億美元的收益。
2. ADHD已經成為繼氣喘之後,最常被診斷的第二大兒童病症。
3. 11%的美國小孩,以被餵藥來解決他們的問題,但一項實驗指出,經過長達三年的追蹤觀察,兒童的學業表現與成績並沒有因服藥改善。
4. 這些藥物長期對腦部濫用的影響尚未釐清,但有研究已指出長期使用會造成兒童永久傷害。
5. 許多這類安非他命藥物的安全性測試,都在齧齒動物上注射短期的高劑量,這和在人體長期使用的情況非常不同的。
6. 長久以來,美國兒科學會不斷擴大放鬆診斷ADHD的病徵項目,有人認為資金是主要動機,學會每年的資金補助有兩三成是來自這些藥廠。其中,ADHD推廣主力的團體CHADD每年收到製藥廠約一百萬美元的資助,連FDA每年的經費也有五億美元是來自製藥廠。
7. 2006-2011年,大眾用藥量從四百七十萬,急速竄生到八百二十萬。Adderall變成高中生最普遍服用的藥物,調查指出有16-29%的學生從黑市或非正常管道要求開立或買到這些藥。
8. 結語:ADHD是個有利可圖的診斷。
幾年前,我們「還孩子做自己行動聯盟」一次在高雄的座談會,會中一位復健治療師以親身經歷說出,藥廠的商人已經直接進入台灣小學去擔任講習者推銷「病症」與「藥物」了。她話一出口,眾人莫不驚訝倒抽一口氣。後來,我們也陸續聽說有的學校會直接要求學生每天固定到醫護室吃利他能。
我發現英國美國澳洲加拿大等國都有不少醫生與學者,早於幾年前就開始披露藥廠在此一全球流行精神病症背後控制的面相,但在台灣卻很少人詳談這一塊。我希望這篇彙整幾個近來的訊息能讓家長父母做參考,除了文化、教育面,我們還可以多一個角度認識ADHD盛行的由來。
我相信,絕多的人不曾用「草率測試、死亡、貪婪、有利可圖」這些關鍵字去認識ADHD藥物。但知道這些事實與訊息,跟我們獲知「藥物有幫助」是同等的重要。
尤其,台灣對於過動症的認知與處置,幾乎仰賴美國醫療經驗,依其規定、循其軌跡。我觀察到,台灣的過度用藥與不當用藥的情況,跟美國的發展有著類似趨勢。美國當前的問題雖更為嚴重,但他們的反省者比例上可比我們多太多,也比也我們更用力,況且他們還有各學科的原創研究在激烈辯論這個新世紀問題。而老跟在人家後頭的台灣,若早知繼續瞎跑要一整群人掉下懸崖,怎能不趕緊吹哨停步、改變方向?
要理解WIRED雜誌下的標題「ADHD藥物賺著大錢,但我們卻渾然不覺身陷危險關頭」我們需要鮮活想像力來思危,想像那龐大利益引發的無限貪婪已化成數隻巨手,將我們與下一代都當成盤上的棋子,左右我們的生活,步步計較他們的勝算,巨手一直是贏家,逃不出棋盤的棋子才是永遠的徹底的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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